是乔溪子

weibo同名√

轩离【郎骑竹马来】

“同居长干里,

两小无嫌猜。”


江厌离第一次见到金子轩的时候,是在兰陵金氏的家宴。


金子轩是金家长子,更是在小时候便初具名门仙首之风,一派天生俊朗。满堂女子锦衣华彩,转身余香满地,回眸万种风情。唇角的娇俏明媚过天地琳琅,甚至有胆子大点的小姑娘,笑着跑上来掐掐金子轩的脸,蹲下来跟他说话。


但十岁的江厌离就静静地站在虞夫人身后,眉眼温顺,浅笑安然。没有卓越的天姿,靓丽的颜色,简直就像是万花锦簇中的初春百合。若不是头顶拎着个花苞,长得的确与杂草一般无二。


年幼的金子轩朝她瞧了一眼,嗤之以鼻。


“……切。”








那年金子轩十三岁,陪金夫人来莲花坞探望她儿时的伙伴。


两位夫人许久未见,相聊甚欢。金子轩坐在一旁觉得无趣,便自觉起身离去,刚出房门,便碰上缓缓走来的江厌离。


她着一席云梦时下流行的温婉长裙,手中捻着一支荷花,一看便知道是两个弟弟带着一帮师兄弟为了她亲手做的一碗冒着热气的莲藕排骨汤,无事献殷勤为她拿来的,花瓣都有些明显的褶皱了。她一抬头撞见他,有些惊讶地睁大了眼睛,但还是微微一欠身。


金子轩不屑地瞥她一眼,在肚子里搜刮半天,看看还有些什么还不算有失礼节的话可以对这位他一直嫌弃至极的未婚妻说的。但深刻的厌恶早就在心中的净土生根发芽,默默长成蜉蝣撼树的模样,他憋了半天,竟也拿不出一份好颜色给这位江姑娘,于是只好烦躁一挥手,权当见过。


谁知转身时,江厌离却忽然拉住了他。


“等等!!”


他及其不耐烦道:“你做什么?”


江厌离低下头,犹豫了半晌。最终,还是大着胆子,小心翼翼地开了口。


“金公子,你……”她放轻了声音,


“是不是受伤了?”


金子轩愣住了。


他的确有些小伤,前几天在靶场练箭时不慎将手指弄得伤痕遍布。看着可怕,但其实也只是皮外小伤,他便没当回事。


“……没什么。”


紧接着,他看见这位名不经传的江家嫡女如同变戏法一般,从袖口中拿出一个白色的小瓶子。


“阿澄和阿羡他们出去玩的时候也经常受这种小伤的,”她将药瓶打开。淡雅却带着药香的气味在空气里逐渐弥漫开来。


“虽然不严重,但总归来说,还是有些不舒服……”


金子轩并没有任由江厌离抓住他的手。


他烦躁地甩开手,深深皱着眉头。


“……关你什么事。”








江厌离撞见江枫眠匆匆赶往姑苏的那个初春,还下着点带了晨间微凉的小雨。


她早已在校场听见江枫眠与虞夫人的争论,心中渐渐明白魏无羡大打出手的缘由。


可是越明白,便越难受。


——因为她。


——因为金子轩的高傲,或是对她的不喜。


她听见消息后便静静立在湖畔,看着道旁的花蕊刚刚在初春时节轻轻绽开,转瞬间就被翩然飞至的鸟儿啄走,留下零零星星几瓣山色烟雨,跌落至水里惊动云梦大泽的波澜。


她也是个会幻想与心上人白头的少女啊。


可当她炖好一锅藕香肆溢的莲藕排骨汤,再看见从姑苏回来浑身淤青的魏无羡,她竟是半点不平也没有出现。


“师姐……对不起。”


江厌离突然哽住。她忽然不知道,油然而生的心疼和压抑已久的委屈之间,到底哪个更多一点。


她揉了揉弟弟的头顶,轻轻道:


“……没关系的阿羡。”








后来在射日之征的战场上看见她时,金子轩的脸色也没好看到哪里去。


对此,这位的解释是:


——云梦江氏的大小姐简直一朵娇嫩的小花,来战场干什么?观光吗?


江厌离也实在不想再在这金家公子处自讨没趣,于是安安分分待在后厨和后勤处帮些小忙,后来便几乎演变成了习惯性地绕道而行。


两人倒也相安无事地过了些日子。可惜有一天战事推至云梦一带,盛夏清风吹过云梦泽的水波,荡漾起一方水天一色。那时的荷花开得正好,在蓝天里尽情舒展身姿。江厌离心生欢喜,便委托湖边的老伯帮忙折了些藕下来,又去集市上买了排骨和调料。


她揭开实木做的锅盖,浓密的白色水汽一下子争先恐后涌出来,在她身边衬着这位致力于人间烟火的仙子。空气里的藕香越发浓厚,江厌离拿出几个小碗,盛了汤,想想该给谁送去。


江澄,魏无羡,后厨经常帮助她的大娘。她又给军帐里的修士们送了几碗汤,可惜还剩一碗在灶台上孤零零地躺着。


她的目光朝金子轩的住所处望过去。


江厌离想起先前金子轩看她的眼神,于是低了低眉眼。


——等会儿吧。


——等他傍晚出门以后。


于是夕阳一下子溜下来,倾泻出一地的似血残光。她拿起那碗闲置已久的莲藕排骨汤,细心将汤热至温热,又往里面丢了块排骨,探出头恰好遇见金子轩从房门里走出来。


时间刚刚好。


她走出房间,带上身后厨房破破烂烂的房门,走至金子轩门前。


她看见桌上的各种杂物混乱地堆放着,毛笔,墨砚,茶杯,简直应有尽有。这样看来,布兵图摆在最中间的位置,倒也分外引人注目。


——这间的主人正在恼心战事吗?


江厌离找了个空位,将碗放好,然后再轻轻笑出来。


后来倒也是两厢无事。她偷偷地送着汤,金子轩也偷偷心安理得地接受着来自某人的好意。


——直到一个下午。


她听见外面的修士正在感慨此次战事的艰辛,也略略明白此时金子轩和魏无羡他们正在军营里讨论着下一步的作战计划,于是稍稍放宽了些心。


然后她转身走出去,低低看着脚下在战争中为了应急匆匆买来的有些略长的裙摆,轻轻叹口气。


“……江厌离?”


她哆嗦了一下。


她抬起头,恰好撞见金子轩带着嫌恶的眼神。


看来会议由于某些不愉快提早结束了。


江厌离僵硬地笑了几声,提起裙摆准备早日撤退,为了避免一些实在没什么必要的争吵。


谁能想到,金子轩一抬手,拦住她溜之大吉的去路。


“你怎么从我的房间出来?”


江厌离站定,勉强道:“啊……对…对不起,我我我走错房间了,我……我以为这是阿澄的房间。”


金子轩眼睛里的鄙夷更甚了。


“江澄的房间在对立的位置,你怎么可能走错?你若说是认错成了魏无羡的房间,倒也还比较可信。”


“啊……对对对!我就是……走错了,我就是来找阿羡的。”


金子轩都快被气笑了,“江姑娘,你这谎说得当真是一点技巧都没有啊。”


江厌离更加说不出话了。


过去的二十一年里,这位大家闺秀江家大小姐受到的无愧于心的良好家教都从来没让她说过谎,这突然一下子让她口若悬河,她还真真是哑口无言。


紧接着,又听见金子轩讲的话把她彻底震惊到。


他说他知道是谁给他送的汤。


江厌离心里刚刚燃起一丝希望,又被他下一句话浇灭得心灰意冷。


他说,一直送汤的是宋小姐。


后来的诸多事情倒显得没那么重要了。送汤事件被金子轩和魏无羡干了一架拉下序幕,经过江澄带着调解的心理跑过来却撸起袖子准备动手和宋小姐主动承认罪行的闹剧,趾高气昂的金家公子终于愿意屈尊降贵地正眼看看这位被他嫌弃了许久的江大小姐。


“……江厌离?”








其实那天江厌离是不怎么想去参加兰陵金氏主办的百凤山围猎的。


可惜那天金夫人也不知是吃错了什么药,递来的请柬一封接着一封,她却连第一封拒绝的信件都来不及写完。


于是在弟弟跑过来询问的时候,她弯了弯嘴角,笑着摆摆手。


——她去就好了。


后来被金夫人撺掇着与金子轩走一道,江厌离也挺震惊的。


但本着服从安排的心理,她安安分分听着金公子一路断断续续的聊天,找的话题简直比云梦校场上的几百年老树墩还干巴巴。她除了微笑点头应之,倒还真没什么好回的。


至于后面的表白,天地良心,江厌离还真真是几百辈子都没有想过。


天知道这金公子胆大包天,竟然敢当众把自己隐藏了不知道多久的真心那么大声地喊出来。江厌离方才严肃斥完金子勋,转瞬就被这半路拦截的桃花给砸了个准。


“……金公子?”








江厌离是临时决定去乱葬岗看看魏无羡的。


这个弟弟自从成了旁人眼中的“离经叛道”后,她也去过一趟夷陵。说来惭愧,可惜乱葬岗下的结界太过牢固,而她是瞒着别人来的,又学未有成,便没能上山。


后来她带着炖好的莲藕排骨汤,又用一席黑袍将华丽的嫁衣盖住,与江澄一齐赶往世人眼中乌烟瘴气的乱葬岗。


她看见这个弟弟看见身着嫁衣的她后敛下满身锋芒,端起她的莲藕排骨汤,然后笑开。


她又轻轻笑了笑,揉揉魏无羡的头。


“……阿羡。”








成亲的那天,是江厌离第一次真心实意地觉得自己很美。


当然,这并不是指她本身的皮相条件有多优越,反倒是金家给她送的嫁衣,火红的绸缎底料上金线勾勒出金星雪浪牡丹的纹样,盈盈腰身被束起来,衣袖上的璎珞和刺绣繁杂华美,极其美观。


江厌离差点不敢去接这身嫁衣。


后来的拜堂和洞房花烛竟然过得波澜不惊,金子轩执着她的手,笑着承诺说这一生终究还是轻易绊在了江家的大家闺秀上。


可是江厌离在腰封和衣带被轻轻剥下来的一瞬间才接了话。


——“……那就这样绊着吧。”








两人很快有了孩子。


孕期的江厌离脸色红润,有时动手去厨房里熬一碗力所能及的莲藕排骨汤,都被金子轩好一阵如临大敌的紧张给笑得花枝乱颤。


生产的时候金星雪浪正开得烂漫,兰陵的天空简直蓝得过分。凌霄的白云处被一只白鹤横空而过,江厌离额头上几层浓密的汗也霎时间顺着脸庞滴落下来。


“恭喜夫人,是个小公子!!”


她从产婆手里接过尚在嚎啕大哭的孩子,看了眼外面天空的一丝纤云。


那就叫……


“阿凌吧。”

评论(2)

热度(19)